一只瘦弱的小青蛙想爬上井沿看看这个大世界。

博尔赫斯的父亲如何引导孩子进行哲学思考

摘自《博尔赫斯谈话录》(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一版)

博尔赫斯  记得还在我儿时,我父亲就向我提问哲学的根本之谜,基本问题,但不用任何专门术语,也不提时间年代。比如,他会利用棋盘作为工具,把芝诺,把前苏格拉底哲学家的悖论讲给我听,却又对它们不予置评。我记得有一天晚上他没出门。吃饭的时候他拿起一只橘子问我: “这只橘子是什么颜色?”我就说:“哦,我想它是橘黄色。”但我发现这还不够,就补充说:“我们可以说它介乎红色和黄色之间。”他说:“对,但如果我把灯关上或者你闭上眼睛……于是我便盯着他。另一个晚上他会问我:“ 这橘子什么味?”我说:“嗯,橘子味。”他又会问:“你真相信橘子会整天整夜地品尝它自己的味道?”我说:“哦,我不想钻这个牛角尖。”然后他又会问:“这橘子有多重?”一边问他还会在手里将橘子掂来掂去。所以我是在不知不觉中滑入唯心主义的。我被引导着,不是去理解而是去感受,去感觉芝诺的诡辩,而我父亲却从未提及这类东西。再后来,他给了我一本刘易斯写的书。刘易斯是个犹太人,是乔治·艾特略的朋友。这本书叫做《哲学史人物传》,我家里至今还保存着。在这本书中,我发现了我父亲所讲的所有的笑话,所有的难题。唯心主义、前苏格拉底哲学等等一切,都能在这本书中找到。是我父亲引导着我读这本书,他知道怎样教别人。他是位心理学教授;他根本不相信心理学。但他开导我的方式很合适,问我简单的问题。他用橘子和棋盘来教我哲学,然后我便自己去感受那些问题。有时我睁眼躺着问我自己,我是谁?或者甚至问,我是什么?我在做什么?我觉得时间在流动。我记得丁尼生在他十五岁时写过一行很好的诗:“Time flowing through the middle of the night.”(时间从子夜穿过。)当然,我想这是牛顿的时间。Tempus absoluto(绝对时间)。时间还有其他流动方式。时间这个问题太好了。看来这个主题对我来说具有特殊意义。在我看来这是一个“根本的”谜语。如果我们知道了何谓时间——尽管我们当然永远也不必知道——我们也就知道了我们是谁,我们是什么。我这样说是因为身份问题与时间问题相似。我今天在这里与你们相会,十天以后我将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。我还记得我在乌拉圭和阿根廷度过的童年时光。这一切之于我都是我所不能解释,不能明白的。但我还要继续努力解决这些问题,并且知道,我的所有尝试终将徒劳无功。但乐趣并不在答案中而是在这个谜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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